那只羊

每年
娘只敢宠一只羊
以娘的力气和时间
只够宠一只羊

那只羊
也是娘屎一把尿一把带大的孩子
如同我们这群长大离家的儿女一样
她把养育我们积累的
所有的经验和教训
都一股脑儿用在了这只羊身上

那只羊
最爱吃田埂上的黄豆
一门心思只想做马
娘每日起早摸黑
牵着它东奔西走

那只羊
那只越大越不听话的羊
越来越喜欢与母亲拔河拉锯的那只羊
一眼便看出我的娘小腿骨折后没有接好
两条腿长短不一
走路一瘸一跛
力气已大不如前
一个残疾的中老年妇女
远不是渐渐长大的它的对手

它于是越来越不把俺娘放在眼里
时不时发点脾气
撒撒野闹闹出走
而我的娘
却格外希望它尽快体壮如牛
即使完全失去统治力
在拉扯中明显处于下风时
娘也还是这么想
哪怕跌倒了摔伤了
竟还生出无数的兴奋
和难以言表的喜悦
没有半点的愤怒
舍不得抽羊一鞭子

我娘固执地认为
只有羊大了壮了
它的四条腿才够分给四个儿子
它的排骨肚腩
才好寄给两个女儿

羊头
留下来陪自己
并按它的标准
选择第二年要宠的羊